我为什么不支持特朗普

前几天我重发了写于2020年美国大选期间的短文“美国大选:不必看得太重”,认为今年美国大选,无论民主党的贺锦丽还是共和党的特朗普胜选,都不那么重要,因为前者不会把美国引向社会主义,后者实行不了专制独裁,所以不必看得太重。一些网友不满意我的态度,希望我能够表示自己支持谁不支持谁。这里,我就明确表示:我支持民主党的贺锦丽,不支持共和党的特朗普。我认为特朗普在下述两点上不具备作为民选的现代国家领导人的素质,即第一,特朗普对俄乌战争的态度过于暧昧,第二,他不承认自己败选的可能性。

就第一点来说,俄乌战争和本世纪发生的其它许多战争不同,双方的正义与否一目了然:俄国违反自己1994年保证乌克兰领土完整和主权的诺言,违反国际关系的基本原则,发动对乌克兰的全面入侵。在一举消灭乌克兰整个国家的行动失败后,俄国又把俄军部分占领的乌克兰东部四个州宣布为俄国领土。对俄乌战争的态度直接关系到对世界秩序的基本看法。当前世界秩序的核心是不以武力侵害任何国家的领土完整或政治独立。美国既是这一秩序的主要创建者之一,又是它最重要的维护者。可以说,没有美国的坚决维护,当前世界秩序必定解体,世界又将进入第二次世界大战前的那种“狼吃羊”的混乱和战乱局面。俄国作为联合国的主要创建者之一和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却恃强凌弱,用武力侵害乌克兰的领土完整和政治独立。俄乌战争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对战后国际秩序的最大挑战。此时,美国如果不站出来力挺乌克兰,战后国际秩序就将瓦解,对乌克兰、对美国、对世界绝大部分其它国家,都将是灾难性的。可是,无论在军援乌克兰的问题上,还是在俄乌战争正义性的问题上,特朗普的态度都过于暧昧,不足以让我这样的人信任。

第二点应当更为重要。任何竞争性选举的规则都少不了败选者承认失败这一条。这也是候选人必须具备的条件。更为重要的是,这应当是候选人所具备的基本心理和政治素质。试想,如果参加足球赛的众多球队中,有一个球队坚决认为自己不会输;假如输了,就一定是对方作弊,那么,这样的足球赛还有什么意义呢?要让足球赛有意义,每一个参赛球队都必须认可比赛规则并承认自己可能在各方遵守规则的情形下输了比赛。那个认为只有对方作弊自己才可能输的球队,必须排除在参赛球队之外。同样,如果一个总统候选人认为自己不可能败选;若败选一定是对方在选举中舞弊,那么,这个候选人也应当被排除在有资格的候选人之外。特朗普就是这样认定自己败选是对方作弊结果的人。他在本文写作的当天(2024年11月3日)还宣称,他在2020年大选失败后不应当离开白宫的。可是,四年来,他没有提出任何一个确切的证据,证明2020年大选中发生过严重舞弊现象。事实上,2020年大选过后,特朗普还在任的时候,他的政府中负责监督大选过程的部门就公开宣布,2020年的大选是美国历史上最安全或者说最少出现作弊和不规范现象的大选之一。可特朗普本人直到今天还在毫无证据情形下坚持作弊导致他败选的说法。

其实,特朗普如果像美国过去几十位竞选失败的总统候选人那样,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在2020年的失败,找出民众对自己不满意的原因,向民众许诺自己的改进方案,他依然可能成为2024年的总统候选人,我非常可能支持他,而他也会比现在他的这种状况更有可能胜选。

今年,我作为义工,参加了美国总统初选和大选的选举工作。我之所以如此做,就是希望了解美国选举过程中的作弊可能性和严重性。我的亲身经历表明,在美国,大选作弊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严重性更不值一提。其实,在美国历史上,在特朗普之前,没有任何一个落选的总统候选人坚持认为自己因为对方作弊而失败的。美国建国以来就存在数量众多的“非法移民”,就居住着大量没有选举权的居民;美国也从来没有全国统一的公民身份证,更没有全国统一的选举过程法规;在特朗普之前,美国也从来没有总统候选人强调过大选舞弊现象的。今天搞的沸沸扬扬的美国大选舞弊尤其是非法移民选举等等,都是因为特朗普不肯承认自己在公正的选举中落选才成为严重问题的,尽管它只是一个“假”问题。

特朗普的行为让我想起列宁的类似行为。特朗普在2020年、列宁在1918年,他们两人当时都是国家最高领导人,都组织和协调了大选(当然,美国联邦政府这方面权限要小许多);他们两人在大选期间都口口声声说自己完全尊重大选结果;他们两人都落选了。区别仅仅在于落选后。列宁很干脆,不谈论选举是否有作弊,而是直接宣布:“立宪会议的选举不符合人民的意志和被剥削劳动阶级的利益”,因此无效,自己还是最高领导人。特朗普如果能够做到,他会不会像列宁那样做呢?美国的制度和包括他的副总统、他这个三军总司令之下的将军们的美国精英阶层,有效地迫使他在大选不久后离开了白宫也就是最高领导人位置。如果他2024年当选而且2028年不再参选,他的副总统参选的话,可能不像上一次彭斯副总统那样尊重民主制度,而更可能像他那样,用“我选不上就是有舞弊”为借口,赖在白宫不走,美国将会出现更严重的政治危机。

在我看来,美国社会要走向社会和解,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对选举过程和选举结果公正性的认同问题。没有这样的认同,社会各个群体将无法建立任何共处的基础,民主制度就会垮台,社会甚至国家就会分裂。这就像足球比赛那样,没有对规则公正和结果公正的认同,比赛就无从谈起。而要解决这个对选举过程和结果认同的问题,特朗普是最不适合的总统人选。因此,虽然我没有对美国总统选举的投票权,但我不支持特朗普。

“夜话”2024年第8期,2024年1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