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农家的小桌子想起

“夜话”2006年第14                                    2006726

 

从农家的小桌子想起

――我的1971年农村日记(1

 

       十多天前,在湘西山区一个农家里,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被烟熏黑的屋顶,低矮昏暗的房间,我轻轻地问一个赤着脚丫的小女孩在哪里写字做作业。她指着墙边的小桌子说:“在那里”。

那是一张大约60厘米高、60厘米宽的酱色旧桌子。上面放着我不敢正视的“脏”碗。那也是这家农民仅有的一张桌子。小女孩常常坐在小凳子上,在那里写字。

我突然激动起来。三十多年前,比她略大的年龄,我也是如此,在这样的房子里,伏在这样的桌子上写字。只是我的桌子是桔色的;我已经离开学校,每天写的不是作业,而是日记。

       15岁到24岁,我在农村度过。那时候,和我同龄的同村男青年都在上学。可我是作为劳动力来到农村劳动、作为城市青年来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所以我已经无学可上。因此,我本来不应当再与文字有缘,但是,上天给了我一张小桌子,一张涂着让人开朗的桔色的小桌子让我写字。现在,除了日记本,这张小桌子是唯一一件依然在我身边的农村时期的物品。

今天,我把自己保存下来的农村日记中的第一本输入计算机并且公开。日记里记载的是我的一段历史,也是中国青年和中国社会的一段历史。我是坚持着读完自己日记的。在阅读过程中,我既常常脸上发烧,亦常常心潮澎湃。然而,无论是善是恶,是美是丑,是好是坏,一个人必须正视自己的历史,特别是白纸黑字记载下来的历史。虽然我们对历史的理解可以变化,但历史事实是不可改变的。真的猛士敢于直面现实,也敢于正视历史。那天在湘西,我终于正视了小女孩家用的饭碗,那些从没有仔细刷洗过的放在小桌子上的饭碗。今天,我也需要直面自己那些在小桌子上记录下来的历史。

在重读这些日记之前,我知道我曾响应着毛泽东的号召,自觉地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我知道我曾深受专制思想的影响;我知道自己在农村的艰苦生活和沉重劳动;我也知道无论什么样的艰难困苦,我对自己没有丧失过信心。可是,我没有想到,在我记忆中引为骄傲的这些日记,大部分内容竟然类似报纸摘要;我没有想到,我曾经那样虔诚地相信着“二报一刊”,把它上面的每句话都当成真的;我没有想到,我曾经那样热烈地把毛泽东作为中国和世界的唯一救星,即使林彪事件发生、毛泽东的做法受到许多人怀疑后,我仍然坚定地相信他是绝对正确的。今天,在这些日记面前,我必须承认,我的青春时期是学习、接受专制思想并把它溶入血液的时期。我完全不知道世界,我真诚地相信毛泽东思想是人类文明的所能达到的顶峰,生活在毛泽东领导下的社会主义中国的自己是精神上最幸福、物质上最享受(因为资本主义下的人民生活在缺衣少食的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所以,无论农村生活多么苦,劳动多么累,我都坦然地接受,而没有任何独立的想法,没有任何自由的思考。

我是幸运的。上天给了我一张小桌子,让我写字,让我学习,让我成为有知识的人;我又是不幸的,在小桌子上把“独尊毛泽东”的专制主义当成唯一正确的文字写了下来,因此,我在小桌子上记录下来的大部分知识又是无用的。如今,当我终于排出满是专制主义毒素的血液,换上新的血液、从而能够呼吁学术自由的时候,我对主张“独尊马学”的刘国光和其他学者的个人际遇有着深刻的同情,因为他们和我在绝对专制的环境下写过同样真诚的文字,因为换血的过程是那么地痛苦,我们实在难以指望大部分人能够承受。另一方面,想到今天仍然伏在小桌子上写字的湘西小女孩,我却又不能够不大义凛然地反对刘国光们提出的专制主义回潮。今天,中国已经远远走出了绝对专制的状态。我的同龄农村朋友在上中学时,连物理、化学课程都不允许上,因为这两个名称是资产阶级的;语文课本则等同于政治教材。湘西的小女孩今天虽然还必须接受某种政治说教,但学校教授的知识毕竟大大扩宽了,世界也在她面前敞开了大门,所以,她在小桌子上记录下来的知识,大部分将是有用的。中国只有在继续减少专制、继续扩大自由民主的方向上前行,湘西小女孩的未来才有保证。因此,我希望自己当年在小桌子上写的日记既可以给我以做人做事的教训,也可以提醒我自己和别人不但看到中国的变化,而且认识到中国变化的正确方向。

 

附录:我的日记1971.01.271971.05.15)或点击下载

【这段时期日记的全文请见文件:胡景北日记 I(1971.01.27-1971.05.15)】

注:1968年,在城市中学毕业生上山下乡运动中,我从江苏省南京市第九中学来到江苏省句容县宝华人民公社凤坛大队建华生产队(现改名为江苏省句容市宝华乡凤坛行政村建华生产组)。从那时起到1977年,我在那里作为一个农民生活和劳动。就大的政治和文化形势来说,那是一个疾风暴雨式的文化大革命运动(19661968年)基本结束、思想革命化或者说文化法西斯化以及社会生活的泛政治化在那一阶段达到顶峰后,又继续向社会基层结构扩张和向人的心灵渗透的时代;从经济形势来说,那是一个计划经济和物质匮乏的时代,是一个农民通过沉重的体力劳动才能够获得基本物质生存资料的时代。

我在农村生活的年龄是15岁至24岁。在那段时间里,我写下了一些日记,估计超过50万字。现在,部分日记已经丢失;尚保有的日记,有一些字迹已经模糊,一些纸页已经粉末化。为了保存这些个人历史记录,谨打印于此。

本文件是1971127日到1971515日的日记。按照过去某个时候的整理,它应当是那时保存的第四本日记。如今它是还保存着的第一本日记。

在打印这些日记时,没有对其做任何修改,也没有对文法错误或内容难以理解之处做任何解释或附注。考虑到这些日记所记载的人、事已经过去30多年,所以对涉及的人、事,没有做任何“避讳”性质的修改。

不过,这里的打印文件可能存在个别打字错误。

2006728

 

 

1971127

 

很凑巧,新的一年日记,从新的日记本第一页记起。

春节,是我国人民传统的节日,它预示着春天的来到。

哥哥今年不回宁了。寄来一封信,内有一段,也很能表达我的心意。他说:

“‘每逢佳节倍思亲’,在新年佳节里,我也不由得遥望南天,浮想联翩。我们全家六口人,分居五处,你们和我虽相距四、五千里,但心却相连。尤其我们兄弟姊妹,生长在毛泽东时代的广阔天地里,处处受到党和人民的教育和关怀,时时在进步中,是深引骄傲的。我们的一生都交给党和人民来安排,一切都献于共产主义事业,我们的前程必将是光辉灿烂的。想到这些,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呢?”

 

 

128

 

关磊于二十五日回宁,今天来我家玩玩。下午,从内蒙回宁的沙震国、严圭、周铮,接着章铮也来玩玩。下晚,我亦去房守为家玩玩。

上午和关磊观看了东方红路画廊。画廊里展出了我国一片大好的国内形势和一片大好的国际形势。伟大领袖毛主席的画像,最引人久久不肯离去。我们的每一个胜利,都靠毛主席领导,每一步路都靠毛主席指引。你看:去安源,会井冈,到北京,毛主席率领着中华民族最优秀的儿女,披荆斩棘,推翻了三座大山,烈火中诞生了新中国。你看,从开国大典,到国庆二十八周年,从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高饶联盟的失败,到八届十二中全会刘少奇资产阶级司令部的破产,从八大到九大,新中国的每一步,都是毛主席指引,每一个胜利,都是毛泽东思想的胜利。伟大领袖毛主席,是当代最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是无产阶级最伟大的导师,是世界人民最伟大的领袖,是工农大军最伟大的统帅,是革命航船最伟大的舵手,是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对我们青年人寄予无限的希望,我一定不辜负毛主席的希望,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为伟大领袖毛主席争光!

 

 

129

 

下午到人民公园参观了“井冈山的斗争”展览,瞻仰了“毛主席诗词”展览。毛主席诗词展览馆展出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三十七首诗词,充分表现出:毛主席不仅是当代最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也是最伟大的诗人。

《井冈山的斗争》展览展出了毛主席在井冈山时期的伟大革命实践。井冈山的道路,是我国革命胜利的唯一道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现在,亚、非、拉各国人民已纷纷走上这条道路。

晚上到小学同学刘维维家玩玩。他现在南京煤气公司,情绪很好。

南京现在工业战线形势大好。九四二四工程第一期已完成,西钢出铁,储气柜只用六十八天就造好了,开创了煤气工业的先例。郊区又发现了石膏矿。工业战线正在大跃进。

 

 

130

 

上午到彭士林家,下午到沙声平家,又遇关磊与老杨来找,大家谈谈农村情况,都表示在七一年要大干一场。

批判刘少奇反对、诋毁“井冈山道路”的反动谬论。井冈山道路,即在农村积蓄力量,以农村包围城市,并最后夺取城市的武装斗争的道路,是我国革命胜利的唯一正确的道路。这是对十月革命武装夺取政权的重大发展,是毛主席对世界革命的伟大贡献。它比十月革命斗争形式更具有普遍意义。

可是,大叛徒刘少奇却说什么:不管农村包围城市,还是先城市后农村,都能取得胜利。这是刘少奇反对井冈山道路的铁证。

在中国,在像中国这样的国家里——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国家里,是走农村包围城市的道路——即井冈山道路,还是走先城市后乡村的道路,一直是马克思主义者和新老修正主义激烈斗争的问题,这两条道路,只有一条是对的,根本不像刘少奇所说随便哪一条都行。刘少奇这种说法的罪恶目的有二:1、树立他的威信,反对伟大领袖毛主席。井冈山道路是毛主席亲手开辟的。而刘少奇害怕艰苦,不愿到山区农村去,躲在大城市里,搞什么白区斗争。刘少奇一直企图把白区斗争凌驾于武装斗争之上,拼命反对武装夺取政权。2、破坏世界革命。世界上大多数国家都是像中国这样的。在这些国家里,农村是极其广阔的,而阶级敌人势力较小,城市较少,资产阶级势力较强,所以,革命政党必须以乡村为中心,在乡村积蓄力量,以农村包围城市,最后夺取城市,才能取得胜利。刘少奇却要把革命政党拉回城市,让他们迷醉于议会斗争,罢工罢课,而不能最后夺取政权。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把刘少奇押上了历史审判台。武装斗争夺取政权的真理已深入人心,各国人民纷纷走井冈山道路,到处点燃了井冈山的烽火,星星之火,已经燎原。井冈山道路越走越宽广。

 

 

131

 

房守为同志在农村过个革命化的春节,于昨晚才回宁。今天上午到我家来玩,和他谈谈。

晚吴宗宁来找,谈谈农村情况。

浙江省新省委顺利诞生。南萍同志任第一书记。

《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毛主席建党路线的胜利》,社论着重提出了路线和作风问题。路线问题决定一切,我们要坚定地执行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作风是路线和世界观的反映,是一种无形的巨大的力量。艰苦奋斗的工作作风,是执行毛主席革命路线的保证。当前主要任务是反骄破满。

 

 

21

 

上午整顿内务,决定带本《农业基础知识》回乡,要搞些科学实验。

下午把《马克思和列宁的学习方法》、《鲁迅和他的教导青年的话》还给彭士林,接着回乡。

请爸爸多带孩子

“夜话”2006年第11                                                           2006520

 

请爸爸多带孩子

 

近年来,我的年轻同事、朋友、过去的学生中,一些人有了孩子,另一些人很快将有孩子。在祝贺和预祝他们(她们)的时候,我常常表述自己的希望,就是他们中间已经当上或者很快将当的爸爸,多带孩子,尤其多带婴儿。

请爸爸多带孩子,首先因为他们都爱孩子。“自己的孩子”这种感觉就会使新做爸爸的人浸透了幸福的感觉。他们乐意照看孩子,抚慰孩子,喂水喂食,哄孩子入睡、和孩子逗趣,为孩子收拾。当然,和做妈妈的女性相比,他们显得笨拙、生硬、粗糙,可带孩子的“机巧”只能通过“干中学”来学得。在带孩子的过程中,做爸爸的会慢慢地变得灵巧一些、熟练一些、细心一些。而如果他们不带孩子或者几乎不带孩子,他们就没有机会把自己变得灵巧、熟练和细心。所以,只要带孩子,多带孩子,灵巧和细心自然就养成了。

请爸爸多带孩子,其次是因为爸爸都希望、也都需要把自己对孩子的爱直接传达给孩子,而不仅仅通过辛苦的工作、很多地挣钱、很多地为孩子提供物质条件来间接地表达对孩子的爱。爸爸多给孩子创造物质条件的心愿是好的,但孩子很难体会到。爸爸和孩子之间的感情需要互相的耳濡目染来培养,需要爸爸把时间直接给孩子,下班后、休假时和孩子嬉戏、照料孩子,陪孩子玩、吃、睡。孩子要求的就是你的时间。只要你给孩子时间,孩子就给你感情,孩子就会喜欢爸爸,在爸爸带领下吃饭、睡觉、玩耍、交流。

爸爸多带孩子,同时培养自身的人道主义素质。在男性的生命进程中,除了学校教育(可惜中国学校教育在这方面太薄弱)和小说阅读外,能够明显增强自身人道主义素质的机会,主要是恋爱和抚育孩子。恋爱能够让男性感受到温柔、体贴、为对方着想甚至奉献的善良,但孩子更能让爸爸深刻地感受到这样的情操。婴儿、幼儿是那么地娇嫩、柔弱、无助,只要和他们在一起,再刚烈再无情的男性也会变得善良、细心、关切,也会体验到婴儿的需要和自己直接关心他们的义务。这种对他人义务的直接感觉,虽然起源于对亲生孩子的本能,可它是人道主义最深厚的根源。我相信,一位细心关怀亲生婴儿的男性,有更多可能在大范围关怀弱者、爱护女性、照顾他人,有更强烈的消除社会丑恶现象的希望。

爸爸多带孩子的关键,是通过这个途径,爸爸对孩子的出自本能的爱、理性的爱甚至出自社会压力的爱,能够逐渐转变成发自心底的亲情,转化成对孩子的亲密情感,并且发展为和孩子之间无拘无束的交流。这样,爸爸和孩子之间的本能关系,就上升为人性的情感,人与人之间信赖、关怀、依靠的社会性情感。这样,在孩子逐渐长大的过程中,爸爸既能够顺当地教育和带领孩子,也会自觉不自觉地“培养”自己,和孩子一同成长,因为孩子在婴儿、幼儿、童年、少年、青年的长大过程中,爸爸面对着孩子带来的新事物、新思潮,容易保持自己的学习能力和生活兴趣,并给孩子树立起榜样。

爸爸多带孩子,更有助于爸爸从根本上杜绝打孩子的恶习。打孩子是中国男性的著名恶习之一。然而,一个男性是否粗暴、是否会暴打孩子,在他青年时期几乎是无法识别的。即使一个后来粗暴对待孩子的男性,在其结交女友、结婚、刚刚有孩子的时期,他也不会想到自己以后会粗暴对待孩子。其实,粗暴对待孩子的爸爸,没有几个人自己不痛苦。因此,如何把男性对亲生孩子本能的爱或者理性的爱,转变成与孩子的交流和对孩子的理解,是每个做爸爸、妈妈或者即将做爸爸、妈妈的人需要严肃考虑的问题。这里,杜绝男性今后粗暴对待孩子的最好方式之一,就是爸爸从孩子出生起就多陪伴孩子,多带孩子。在这个过程中,爸爸会体验到自己对别人(自己孩子!)的照料,为别人(自己孩子)的顾虑,男性的情感将细腻得多、在刚强的同时生发出温柔的感觉、怜悯的关怀,而消弭像“水浒传”中许多好汉那种不谙温情、不知怜悯的现象。

当然,面对孩子的哭啼不止,面对孩子的任性和作息时间的差别,做爸爸的需要更多的耐心和细心,需要做妈妈的更多支持和鼓励,也需要做妈妈的放手和放心。无疑,带孩子带婴儿是对男性耐心的艰巨考验,常常伴随着烦恼与无可奈何,但我的亲身体会告诉我,带孩子也充满了乐趣、幸福和喜悦。只要你耐下心陪伴孩子,你很快就会发现孩子在变化,在成长,三天便有不同,五天就又学会新东西,你会从心底里感到你在抚育人,你在成功。而这恰好表示,你自己的心灵也在变化,变得更有人性、更有责任。

所以,我衷心地希望我的年轻朋友如果当爸爸,就找时间多带孩子;如果当妈妈,就让孩子的爸爸多带孩子,帮助他,让他带好孩子。

我相信

“夜话”2006年第1                                      200613

 

转录:

 

(约翰·小洛克菲勒,1941

 

我相信个人的价值至高无上,

我相信个人拥有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权利

 

我相信每一项权利都意味着责任;

每一个机会都意味着约束;

每一笔财产都意味着义务

 

我相信法律为人而定,而非人为法律而活

我相信政府是公众的仆人,而非公众的主人

 

我相信劳动的尊严,无论它是体力劳动还是脑力劳动,

我相信世界不会自动养活任何人,但它给每一个人劳动生活的机会

 

我相信节俭是妥当安排生活的关键,

我相信无论对政府、企业还是个人而言,节俭都是获得稳定经济实力的首要条件

 

我相信真理和正义是任何社会秩序长久稳定的基础

 

我相信诺言的神圣性,

我相信一个人的话应当有信用,

我相信一个人的最高价值不在于他的财产、权力或者地位,而在于他的名声。

 

我相信人类的基本责任是奉献有益的服务,

我相信只有纯洁的牺牲之火,才能烧尽自私的残渣,

让我们灵魂中的伟大之处发挥出来

 

我相信全知全爱的主,无论人们称呼他的名字是什么;

我相信一个人最高的满足、最深的幸福、最大的价值

是自己能够和谐地照主的意愿生活

 

我相信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事情,

我相信只要有爱,我们就能克服仇恨,

我相信公正能够并且必将战胜强暴

 

―――――

原文如下:

 

I believe

John D. Rockefeller $ Jr. $ 1941

 

I believe in the supreme worth of the individual and in his right to life $ liberty $ and the pursuit of happiness.

I believe that every tight implies a responsibility; every opportunity $ an obligation; every possession $ a duty.

I believe that the law was made for man and not man for the law; that government is the servant of the people and not their master.

I believe in the dignity of labor $ whether with head or hand; that the world owes no man a living but that it owes every man an opportunity to make a living.

I believe that thrift is essential to well ordered living and that economy is a prime requisite of a sound financial structure $ whether in government $ business or personal affairs.

I believe that truth and justice are fundamental to an enduring social order.

I believe in the sacredness of a promise $ that a man’s word should be as good as his bond; that character – not wealth or power or position – is of supreme worth.

I believe that the rendering of useful service is the common duty of mankind and that only in the purifying fire of sacrifice is the dross of selfishness consumed and the greatness of the human soul set free.

I believe in an all-wise and all-loving God $ named by whatever name $ and that the individual’s highest fulfillment $ greatest happiness $ and widest usefulness are to be found in living in harmony with His will.

I believe that love is the greatest thing in the world; that is alone can overcome hate; that right can and will triumph over might.

 

(原文抄自于布朗大学洛克菲勒图书馆(Brown University John D. Rockefeller Library)正厅墙上,自己翻译。200613日于美国Providence。)

生活的约束,有效吗?

“双周夜话”2002年第15                                                    20027 17

 

 

生活的约束,有效吗?

 

 

我开蒙很迟,25岁以后才接触到高等数学,知道世界上有“条件极值”问题,就是在若干约束条件的限制范围内,找到所能够实现的最大目标值。后来我到经济学专业工作,才知道这个数学问题原来是经济学的核心。人称数学是抽象科学、经济学是经验科学,大概也因为此吧。

人生也是一种经验,每日每时真实出现的经历形成了一生的经验。人生的追求是不是也可以抽象为“条件极值”问题呢?本质上可能不是。因此目标就难定义,惶论量化并找出“最大值”了。所以,自己尽管在经济学专业工作多年,天天和条件极值问题打交道,可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人生的“最大化”问题。

不过,即使不追求最大值,即使仅仅想平平常常地生活,一个人也得面对许许多多约束条件。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时就是一个不可逾越的严格约束。作为教师,备课时间、内容、资料、自己水平,都是把课上好的约束条件。想写篇文章,思路、文献资料、数据、时间、发表、书报检查制度,等等,都是约束。即使不考虑为下一次职称升级、为按照字数发钱的奖金,或者为完成科研工作量而写,而仅仅打算写点自己想写的文字,文献、时间、检查制度等等,也同样起着约束作用。至于想通过一场考试、计划一次活动、甚至准备一餐美味,都受到各种各样的限制。真个是人生无处无约束。而纵观人的一生,或者就象自己,回顾五十年的人生,似乎也都是在不断的、多方面的限制下展开的。说到底,一个人只能在历史的、社会的、家庭的、个人的先天和后天约束条件下发挥自己。这些约束条件已经给我们每个人划出了无形的界限,我们只能够在这些界限内活动。

    这个道理,是我在农村生活期间明白的。不过,那时我也开始明白,我们所感觉到的许多约束条件,事实上并没有对我们形成限制或者严格的限制。形象地说,如果生活给我们划出的界限是一个半径为10公尺的圆,那么,我们一生的活动,可能从没有超出距圆心5公尺的范围。是的,既然圆周就在前面,为什么还要向前呢?但这样一来,生活的约束便失去了作用:它实际上并没有限制我们,是我们自己把自己限制在5公尺范围内。也许,我们应当反过来问:既然圆周还在前面,为什么不再向前呢?其实,只要我们向外再前进一步,我们的自由空间就大得多,我们就能够实现过去不敢想象的事情。我们所羡慕的人所做的,说到底是比我们朝着生活的界限多走了几步,甚至他们往往都还没有触及到界限。所以,如同我们在求解数学上的条件极值问题时必须检查约束条件是否有效一样,我们在生活中也应当经常问:约束条件有效吗?我自己的体会是大部分约束条件不象乍看上去那么有效。甚至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约束常常也是无效的,否则的话,我们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在这个对所有人相同的限制面前,各个人的生命表现是那样地不同。

还是不做为好

“双周夜话”2002年第9                                                      2002424

 

 

还是不做为好

 

还是不做为好,我想。我被要求参加一次考试,“公民道德纲要”的学习考试,标准答案也给了,尽管在答案下方写着供参考的字样。是的,需要的时间不多,五分钟就行,都是选择题,按照标准答案在试题纸上打勾就行了。不过,我想,还是不做这样的考试为好。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公民道德纲要”的大字题目,但我没有读过。我不是专职从事宣传工作或道德研究工作的人;在我这样的年龄,生活本身已经给了我太多的教育,已经不可能通过学习文件来增进自己的道德了:所以,我没有去读“纲要”。当然,即使我读了甚至认真读了纲要,我仍然不会做这样的考试,因为根据我自己对道德的理解,我以为这样的考试本身就是不道德的,甚至本身就可能不符合公民道德纲要上的要求(我说可能是因为我没有读过纲要,只能猜测)。首先,这样的考试没有必要,也没有依据,而根据道德规范,最好不要向别人提出不必要的要求,最好不要做没有依据包括没有不成文的道德依据的事情。不过,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让我把答案往上抄,交上满分卷子,然后在这个或那个办公室里被人们认为是学习“纲要”成绩优秀的一人或某一特定优秀人群中的一员,总觉得别扭,觉得在扭曲自己,而且在扭曲自己尚未被生活完全泯灭的对真、善、美的某些感觉。所以,还是不做这样的考试为好,还是让自己的心灵坦然一些为好。想一下,这和学生考试舞弊有多大区别呢?而作为教师,我的直接责任之一,毕竟是禁止学生考场舞弊,同时也从道义上向他们说明舞弊的可耻。为了使自己在学生面前不心虚,我想,还是不做这样虚假的考试为好。

中国人常说为人师表,外国人更认为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教师的教育对象是孩子和青年。要教育孩子和青年,教师不但要理解生活、懂得世界,而且还需要保持和孩子、青年一样的心态,这样,师生之间才有沟通、才有真正的教育。辜鸿铭所总结的“赤子之心、成人之智”,大概就是对教师的描述吧。因此,一个社会、一个政府、一个教育机构,要重视孩子、重视未来,它就不但要提高教师的工资,而且更要避免扭曲教师的心灵。如果说,提高教师待遇的目标之一,也是为了避免教师心灵的扭曲,避免他们为了挣钱而去做既使他们自己内心不安也有损于他们在学生心目中形象的事情;那么,直接要求教师扭曲心灵,去“圆滑”,去逢迎,去做假,就更不应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旦做了,而且是在意识到不应当做的情况下做了,心灵最初会感到扭曲,然后就会麻木,最后就由惯性而觉得自然。此时虽有成人之智,却失赤子之心,而受害最大的,不是教师本人,当然也不是坐在这个或那个办公室里无意识甚至有意识地要求教师做假的人(他们也许还会得利),而是我们大家的孩子,是青年,也是我们民族和国家的未来。好象“纲要”提出的道德要求第一条是爱国,教师本人努力做真事,政府机构不要求教师做假事,我们的孩子也才不会做假,我们所爱的国家才有希望。因此,我既为教师,虽被要求,但还是不做虚假的考试、虚假的事情为好。

我思故我在

“双周夜话”2002年第5                                                         2002226

 

 

我思故我在

 

 

“我思故我在”是法国哲学家笛卡尔的一句名言。哲学家用意深奥,法文用词精巧,非我辈所能探究。仅从中文译文的字面看,“我思故我在”意味着一个人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他在思考、在思索。一个人如果不思考,他就不再存在。严格地说,一个人可以在形体上存在,是一位现实的人;但是在人格上,他可能并不存在:他没有自己独立的人格,如果他不思考的话。此时,这个人实际上依附于某一个他服从的人,后者的人格也就是他的人格。

三十年多前,在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我没有思考,仅仅单纯地跟着伟大领袖走。当时不唯“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当时根本没有想到去思索,独立地思索,所以,当时即使有什么理解,也是在正统思路上的所谓“理解”,完全谈不上独立思考后的理解。因此,按照“我思故我在”的说法,那时的我只是一个形体意义上的人,而不是一个社会意义上的人:我没有自己的独立思索,没有自己的独立人格。

后来,我逐渐明白了“我思故我在”,懂得了我作为一个人类个体的特殊性,是以我思考的特殊性为前提的。没有思考,人云亦云,我就不具备特殊性,我的社会存在就可以被忽略。当然,这不排除我在许多场合下完全或者基本同意别人的看法,服从别人,可是,只有我的同意和同意、服从和不服从是自己独立思考后的结论,我才具备自我的人格,我作为一个社会意义上的人才是存在着的。

       思考,是人区别于其他动物的本质特征。人类文明在今天达到的成果,无一不和人的思考相联系。火的使用得益于火种的保存,而后者离开先民的思考便无法设想。同时,思考也是一个人区别于其他人的本质特征。人类社会中任何一项与原有物品、原有观念、原有制度不同的东西,都是个别人思考的结果。正是这些思考的人,显示出了自己独立的人格,可以平静地说“我在”。

“我思故我在”,还因为思考是每个人的内在权利。观察古今中外,我发现人类至今没有找出、而且也不可能找出任何方法来限制个体的思考权利。某个社会、某种环境可以限制个人公开其思考结果,但是它无法限制个人思考,尤其无法限制个人思考的特定内容。我曾经思索过这一点是否各国宪法都保护个人言论、迁徙、人身等权利,而不提个人思考权利的理由,因为思考是无法从外界禁止和限制,因此也无需用外部力量来保护的个人的权利。所以,思考是人类尤其每个个人的天然能力和内在权利,是个人具备独立社会人格的前提条件。作为人类中的一个个体,我乐意以我自己的思考,而不是以需要外部力量保护的头衔、财产、权利,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我为什么赞成留学生留在外国

“双周夜话”2002年第17                                                      2002812

 

 

我为什么赞成留学生留在外国

 

      

我曾经当过留学生,后来从国外回到国内。虽然我对自己的选择没有后悔过,但在和国外留学的朋友交谈中,我始终赞成他们留在国外工作。我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孔夫子明确说过的“道不行,乘桴桴于海”。道在自己国家行不通,就到海外去。夫子是圣人,都做了这样的准备。后来夫子退而讲学,讲授他系统建立的君子之道。幸亏那时教育和科研自由,至今也没有哪一位学者考证出某个公子王孙干预了夫子的讲学,夫子还能招收到多达3000名的学生(在当时可真是个了不起的数字),他才没有出国并在那里永久居留下去。

作为中国人,我们都受过夫子的影响。不管我们学习、工作的专业是什么,我们都有夫子开创的儒家所说的向善之心,都有学习和实践君子之道的愿望。于是,作为一位留学生,他在决定回国与否的时候,便需要考虑回国以后,自己向往的君子之道可行与否的问题。我对这个问题的回答是可行,但非常难行。这种难,是不熟悉中国社会生活的人无法想象的。许多人决定回国时,都希望回国认真认真地做一点事情。但到了国内,就发现很难不把自己混同于自己在国外时所蔑视的制度和做事方式;只有少数人能够坚持自己的向往。而在我看来,与其在国内被腐化成为小人,不如留在国外,保持自己的一点君子之心,保证自己免受不得不扭曲自己的那种心理煎熬。

    其实,一个人在哪里生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行为符合规范而又心情舒畅。而这恰恰在现时的中国十分困难。如果你有一份收入尚可的稳定工作,你在德国、美国可能很容易做到行为规范并且心情舒畅。但在中国你很难做到这一点。比如,大学教师算上收入尚可的稳定工作了。你有了这份工作,当然还要努力,但你按照规范办就行了,而这些规范又基本符合你的君子之求,所以你很容易做到心情舒畅。但在中国,例如你的职称与奖金和你发表文章的篇数与字数有关,而且这篇数、字数还不能你自报,还得有关人员去数。按照国际惯例,按照中国官方对外公开的说法,这显然都是不规范的。但中国就是这个制度。你如果为此去多发文章、拉长文章,在你麻木之前,你知道你在扭曲自己;你如果坚持规范,你在看到别人因为那毫无价值的文章而比你先评上职称、比你多拿几倍钱的时候,你的心情又不会舒畅。到机关吧,你发觉你不得不说假话;经商吧,你发现你不得不贿赂官员。你发觉只要屈辱自己,你就能得到制度的好处。现行制度的引诱力是如此之大,凭你的洋学位,只要你愿意顺从它,你就能得到许许多多在国外都得不到的好处。你的生活甚至会比在国外更轻松、更富有。但是,一旦屈辱自己,你就背离了回国的最初想法,放弃了君子之求。和两千多年前孔夫子时代相比,今天君子之道甚至在教学和科研部门都行不通。孔夫子再生,可能也真得“乘桴桴于海”了。留学生的一点君子之求,在现行制度面前是太苍白了。因此,尽管我希望我的朋友们回国来共同改变不规范的现行制度,但我也完全赞成他们为了自己的行为规范和心情舒畅而留在国外。

国企出售的公开化是社会行为的基本准则

“双周夜话”2004年第19                                     2004928

 

国企出售的公开化是社会行为的基本准则

 

       不知道从何时起,我对社会热点问题变得不甚关心了。有一段时间家里没有电视机;有了电视机后也很少看新闻,而电视新闻往往也不播送热点问题。比如国有企业出售或者私有化的问题,我直到2002年夏天才意识到 ――当时一位刚得到企业很多股权、但对自己的一日暴富又觉得不妥的朋友找到我的门上。那时我才意识到中国的私有化已经走了多远、国企的私有化又是多么黑暗。一旦我意识到它,我就意识到解决问题的症结所在:私有化的规范化。尽管我开始查找文献,了解私有化的理论和实践,但是从我意识到它开始,我就强烈地感觉到私有化必须公开(public and open):公开信息(let information public to all公开竞价(let pricing negotiations open to all)。这是因为在我看来,无论对于赞成还是反对私有化的人,无论以什么样的理论为依据,无论国情、厂情多么特殊,只要一个国企搞私有化,公开化就是第一位的。

       确实,我们在中国建立的许多理论,分别从公平、从效率、从可行、从政治过程、从法律框架、从经济人、从不完全信息、从自发行为、从企业家定义、从治理结构等许多角度出发,支持或者反驳地下私有化的必要性。但所有这些理论都不如日常生活中的一句话有力:大家的东西大家管。而大家管的前提就是对大家公开,public and open to all

       我不妨举一个例子。现在我们有好些理论来说明在什么情况下不应当偷窃:偷窃收益小于偷窃成本;偷窃收益小于被发现的概率与处罚额之积;司法机构查证偷窃的成本小于法院确证后处罚偷窃的收益,等等。然而,我们同时必须明白所有这些理论都远远逊于幼儿教育的一句话:不偷窃。

       因此,在我们发展理论的时候,我们必须牢记我们作为一个人、尤其作为我们自己孩子的榜样所应当具备的某些基本品质。只有在这些基本品质的基础上,我们才能够谈理论,谈特例,而不是用后者来抹杀、否定或者大范围地限制它们。比如对于不偷窃,我们不能够用公平(别人都偷)、用效率(偷更容易得到)、用可行(偷很难被发现)或者其他理论来支持,不管这些理论看上去多么科学、模型多么精致、逻辑多么严密。

       同样,在国有企业私有化方式的问题上,公开化是第一位的。只要一个人在日常生活中还具有不偷窃的品质,还不用公平、效率等各式各样的理由来为偷窃辩护,那么,在国企私有化方式上,他就会要求公开化。这里,我们既不需要公平、效率、可行等各式各样的理由,也不需要不同理论的共识。这是因为,就像不偷窃一样,国企私有化的公开化,从本质上说是不需要证明也无法证明的。为什么如此?就是因为这里牵涉到的不是科学,不是理论,而是为人处事的准则,是社会行为的准则。在这里,一个人感受到的不是科学的逻辑或理论的精巧,而是类似天主教上帝的救赎召唤或儒家先哲的求仁欲求。它们不属于任何一门研究人的行为的社会科学,但它们是比所有社会科学更重要的人的行为准则,它们构成了所有社会科学的前提,就像欧几里德的五个公理构成了欧氏几何学的前提一样。就国有企业私有化来说,只有在公开化的基础上,我们才能够讨论如何私有化,讨论为达到私有化的不同目标并在一定条件约束下最好地实现其中某个目标或者某些目标集合的私有化方式,讨论如何建立自己的理论,展开学术的论争,并对实践发挥不同的作用。没有了公开化,全部私有化理论也就不复存在。这也就是我们不能够用私有化理论证明私有化需要公开化的原因,也是我所知道所有全世界现存的私有化理论、私有化模型都把私有化的公开作为前提(并且是不言而喻的前提)的原因。因此,我们实在不必要把私有化是否应当公开化当成学术问题来讨论,而是应当回到它的本来性质:一个人或一个政府行为处事的准则。

公司资助和学术自由

夜话”2006年第4                 2006年2月21

 

公司资助和学术自由

――在同济大学中德学院经济学教研室资助方更替时的谢词

 

今年1月底,德国科学基金联合会(Stifterverband fuer die Deutsche Wissen- schaft)正式结束了对同济大学中德学院经济学教研室 (Lehrstuhl fuer Volks- wirtschaftslehre am Chinesisch-Deutschen Hochschulkolleg an der Tongji- Universitaet) 的资助。从今年2月开始,德意志银行 (Deutsche Bank) 成为本教研室的资助方。在这里,我作为教研室主持人,向德国科学基金联合会和德意志银行表示衷心的感谢。

德国科学基金联合会成立于1920年,重建于1949年。那是两个德国经济极其困难、德国科学极端窘迫的年头。德国科学基金联合会为维持当时的德国科学研究,以及后来为推动德国人文、社会与自然科学的基础研究,发挥了显著作用。2000年开始,德国科学基金联合会资助同济大学中德学院成立了后来以经济学为方向的本教研室。六年多来,德国科学基金联合会给了经济学教研室大量无私的资助,为她所承担的教学和研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德意志银行成立于1870年。在德国近、现代经济史上,它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现在,德意志银行是世界上最大的商业银行之一,业务遍及几乎所有国家。德意志银行1872年就在中国设立了分行,目前它在中国从事大量金融业务。在追求商业利益的同时,德意志银行十分重视它的社会责任,多方面地资助教育、社区建设和防病扶贫。德意志银行资助同济大学中德学院经济学教研室,为该教研室的持续性发展,提供了决定性的经济保证。

在当代社会里,商业和科学是既有联系又有区别的两类事业。科学的兴旺,离不开政府以外的商业界的支持和资助;商业的发达,既离不开自然科学的发现发明,更离不开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启示的制度架构。但商业利益和学者良知又有明确区别。一个商业组织追求的首要目标是股东价值,一个学术机构追求的首要目标则是知识增进。学术上的知识是超越了任何特殊股东群体、特殊人群和组织的一般知识。学者良知就是在任何可能出现机会主义的场合,都根据建立在宗教和传统上的良心,坚持这样的知识。因此,对学术来说,脱离于商业利益、政治利益的研究自由、教学自由,比金钱资助更加重要。

研究自由、教学自由是德国学者洪堡 (William von Humboldt) 200多年前提出来的。它在德国虽然几经波折,但五十多年来已经成为德国社会包括德国商业界的共识和德国学术界的现实,也是德意志银行对科学和教育秉持的基本态度。研究自由、教学自由要在中国成为共识和实践,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绝大多数中国企业在资助科学研究时,仍然要求学者的研究结论和企业利益相一致。这种状况应当改变。本教研室希望加强和德意志银行的协作,并乐意为德意志银行承担非学术性的研究工作。同时,本教研室的重点将继续放在与德意志银行或者其它机构、团体没有直接关联的科学研究和教学工作上。这些学术活动将完全不受本教研室资助方意愿的影响,而仅仅以研究自由、教学自由为原则,以学者良知为准绳。

作为同济大学中德学院经济学教研室主持人,我相信,从长远看,一种以人的自由、平等为基础的中国社会结构、一种以研究自由、教学自由为原则的中国教育和科研制度,无论对德意志银行还是对中国、德国的任何第三方,都是其自身利益的最好保障;而本教研室利用德意志银行资助资金的最好方式,就是为增进人类的一般知识、为促进中国的学术自由和社会自由做好自己的研究和教学。

 

修改于2006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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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weiwochenschrift Nr. 4/2006                                                                   21.02.2006

 

Wissenschaftsförderung von der Industrie

und Akademische Freiheit

—- Danksworte zum Wechsel der Stifter fuer meinen Lehrstuhl

 

 

Zum End Januar 2006 beendete der Stifterverband für die Deutschen Wissenschaft formal seine finanzielle Unterstützung für den Lehrstuhl für Volkswirtschaftslehre am Chinesisch-Deutschen Hochschulkolleg (CDHK) an der Tongji-Universität. Im Anschluss übernimmt die Deutsche Bank ab Februar 2006 die Förderung dieses Lehrstuhls. Als Lehrstuhlinhaber danke ich hiermit dem Stifterverband und der Deutschen Bank herzlich für ihre Unterstützung.

 

Der Stifterverband für die Deutsche Wissenschaft wurde im Jahre 1920 gegründet und im Jahre 1949 neu gestaltet. Diese beiden Jahre kennzeichnen jeweils die Zeiten $ in denen sich sowohl die deutsche Wirtschaft als auch die deutsche Wissenschaft in einer extrem schwierigen Lage befanden. Der Stifterverband für die Deutsche Wissenschaft spielte eine bedeutende Rolle zum Erhalt der deutschen wissenschaftlichen Forschungen $ vor allem als es später darum ging $ die Grundlagenforschung in Deutschland voranzutreiben. Im Jahre 2000 begann er die Förderung zur Einrichtung eines Lehrstuhls am CDHK an der Tongji-Universität $ der sich dann besonders auf Volkswirtschaftslehre spezialisierte. Mehr als sechs Jahre förderte der Stifterverband den CDHK-Lehrstuhl für Volkswirtschaftslehre intensiv und schuf damit eine Basis für die Lehre und Forschung in diesem Fachbereich.

 

Die Deutsche Bank wurde im Jahre 1870 gegründet und spielt in der modernen Wirtschaftsgeschichte Deutschlands eine wichtige Rolle. Zur Zeit ist sie eine der weltgrossten Geschäftsbanken und ist in fast jedem Land auf der Erde tätig. Bereits 1872 eröffnete die Deutsche Bank ihre Niederlassung in China. Heuzutage betreibt sie in China verschiedene Finanzgeschäfte in großem Umfang. Neben ihren eigentlichen Geschäftszielen und dem operativen Geschäft wird soziale Verantwortung in der Deutschen Bank großgeschrieben. Der Finanzkonzern fördert die Bildung und Ausbildung $ Kommunalentwicklung und sogar Projekte zum Kampf gegen Aids und die Minderung der Armut. Dass die Deutsche Bank hinfort den Lehrstuhl für Volkswirtschaftslehre am CDHK unterstützt $ ist ein entscheidender Beitrag zu einer kontinuierlichen Entwicklung von Lehre und Forschung am Lehrstuhl.

In der modernen Gesellschaft sind Wirtschaft und Wissenschaft zwei Sektoren $ die sich ergänzen und gleichwohl unterscheiden. Eine blühende Wissenschaftslandschaft ist neben offizieller Förderung auf die Unterstützung der Industrie angewiesen. Eine prosperierende Wirtschaft setzt umgekehrt sowohl bahnbrechende Entdeckungen und Entwicklungen $ als auch institutionelle Rahmenbedingungen voraus $ die sich auf sozial- und geistwissenschaftlichen Forschungen gründen. Andererseits bestehen aber deutliche Unterschiede zwischen Kommerz und Wissenschaft. Eine kommerzielle Organisation hat in erster Linie den Wert für ihre Eigentümer $ den Shareholder-Value $ im Auge $ während ein akademisches Institut das Wachstum an Wissen als ihr wichtigstes Ziel sieht. Akademische Wissen hat seinen Wert über spezielles Interesse jeder Eigentümergruppe $ jeder Menschengruppe und jeder Organisation hinaus. Das intellektuelle Gewissen $ das aus Religionen und Traditionen resultiert $ fordert Intellektuelle zum Festhalten an diesem Wissen in jedem Falle $ selbst dann $ wenn Opposition geboten ist. Deshalb ist die Freiheit der Forschung und Lehre $ die sich von kommerziellem und politischem Interesse löst $ für die Wissenschaft letztlich von größerer Bedeutung als finanzielle Hilfe.

 

Das Postulat der Freiheit von Forschung und Lehre geht auf den deutschen Akademiker William von Humboldt bevor mehr als 200 Jahre zurück. Diese Freiheit ist $ nach sorgfältigem Abwägen der Meinungen im Volke einschließlich der der deutschen Industrie $ seit mehr als 50 Jahren in der deutschen Wissenschaft realisiert. Sie spiegelt auch die Einstellung der Deutschen Bank wider. Hingegen muss China noch einen weiten Weg gehen $ bis dieses Maß an Freiheit in Forschung und Lehre als erreicht gesehen werden darf. Beispielsweise verlangen die meisten chinesischen Unternehmen immer noch die Uebereinstimmung der Aussagen der Wissenschaftler mit ihrem Interesse $ wenn sie letztere finanziell unterstützen. Dies sollte geändert werden. Der Lehrstuhl wird mit der Deutschen Bank kooperieren und sie gerne in Form von Beratung und gemeinsamen Projekten unterstützen. Gleichzeitig treibt er hauptsächlich Forschung and Lehre $ die keine unmittelbare Beziehungen mit ihr oder anderen Institutionen and Organisationen haben. Forschung und Lehre sind unabhängig vom Interesse der fördernden Seiten und folgen allein den Prinzipien der Freiheit der Forschung und Lehre sowie des intellektuellen Gewissen.

 

Ich $ der Lehrstuhlinhaber $ glaube $ dass eine gesellschaftliche Struktur $ die sich auf der Basis der Freiheit und Gleichberechtigkeit der Menschen gründet $ und eine Bildungs- und Wissenschaftsordnung $ die auf der Freiheit von Forschung und Lehre beruht $ die beste Garantie für das Eigeninteresse sowohl der Deutschen Bank als auch jeder dritten Seite in China und Deutschland ist. Darüber hinaus besteht die beste Anwendung der Mittel aus der Deutschen Bank von meinem Lehrstuhl darin $ dass mein Lehrstuhl für die Wissensvermehrung der Menschheit und die Förderung der akademischen und sozialen Freiheit in China seine Forschung und Lehre vorantreibt.

还是说一说好

“双周夜话”2004年第24                                                         2004129

 

 

还是说一说好

对“不说也罢”朋友留言的一些回应

 

不说也罢:

  朋友,“不说也罢”有时很必要,但有时又必须说。你说出你的感觉(即使不算观点或者成型的理性思考吧),就能够逼使别人把他的想法明确起来,因为一个人的想法使别人感觉不好,这个人就得进一步解释自己的想法。所以,说出你的感觉,往往是必不可少的。

  读了崔之元评论朗咸平的文章你的问题是,经济学家众说纷纭,你到底相信谁?在你还无法相信自己的时候,你确实有这个问题。什么时候你能够相信自己了,你才能够对纷纭的众说做出判断。这就是古人说的六经注我和我注六经的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说,你要的是思考,而不仅仅是阅读。最重要的是思考。我在和学生的交往中深深感到这一点。在相似的年龄段,我读的书比我现在的年轻朋友们少得多,业余时间也少得多,但我做了一些思考。所以,朋友,思考吧,不管你思考的结果是什么,不管“舆论一律”的要求是不是限制你发表和交流你的思考结果。要明白只有思考后才能够知道你有没有值得发表和交流的思考结果。

  联系到你的问题,我想说一说的是:

  1 都是国外的理论?

  问题是,我们有中国的理论吗?如果有,是什么呢?如果没有,我们需要中国的理论吗?如果需要,那么印度、越南、坦桑尼亚是不是都需要他们各自国家的理论呢?

  自然,这牵涉到对理论本身的定义。但无论如何,呼吁中国理论、中国经济学,本身便是值得怀疑的。另一方面,考虑到中国占世界的人口比重,考虑到中国的重要性,如果一种理论不能够在其框架内解释中国的基本事实,这种理论可能从严格意义上还算不上理论。就此而言,在欧美出现的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法学理论,就有了一个应用到中国、印度、阿拉伯世界等主要民族、主要国家的问题。如果它们在其中任何一个主要民族中失败,我们就有必要突破它们的框架去设想新的理论,或者得承认一种过去赞誉马克思主义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理论不存在。但这里的问题是:

  a. 我们了解在欧美出现的那些理论吗?

  b. 我们会应用那些理论吗?

  c. 我们即使了解/会应用,但结果肯定是五光十色的。于是:我们的结果丰富了还是突破了西方的理论?

  这里不需要民族主义。如果一种理论在中国最早出现,我们当然希望它能够应用于全世界;同时,别人也是这样的愿望。这都无可指责。 某一个确实正确的理论总是由某个人创立的,我们没有任何理由要求这个理论只能由中国人创立,就像欧美人、阿拉伯人也没有理由要求某个理论只能够由他们民族中的某个人创立一样。

  在二十世纪的世界上,欧美人形成了自己的所有权理论和企业管理理论,包括国有企业和私有企业管理的理论。无论从晚清算起,还是从计划经济时期算起,中国人努力了很长时期,还是没有自己的系统理论。能不能建立起自己的系统理论?在二十世纪后,人们必须熟悉世界上的现有理论,然后才能够讨论建立自己的理论。这就给中国人提出了严峻的挑战:熟悉世界。而在这之前,中国人创立理论时只要熟悉自己的历史就够了。当然,一个中国人熟悉了国外理论后,可能就改变了自己原先的中国人特定的思考方式,也就不可能提出中国人的理论了。不过,我还是相信天才的存在。会有青年人把所有其他东西都抛在脑后,在基本熟悉了现有国外理论后,能够一下子击其要害而“攻其一点、不及其余”,建立起同时能够解释中国和国外的理论,如果国外的理论不能够做到这一点的话。但即使如此我们也应当想到那是属于全人类的世界理论我们中国人不应当用它谋取狭隘的民族利益。

  2 前经济学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太多地关注经济学入门后的问题,而太少关注前经济学的问题。其实,经济问题仅仅是社会问题的一部分,就像对个人来说经济问题仅仅是人生问题的一部分那样。所以,经济学是以公认的社会准则、人生准则为前提的。正是在其基础上,经济学展开自己,并从而使在经济学指导下的经济问题的解决符合社会或人生的目的。

  崔之元先生的文章批评的现行改制方式,就是抓住了工人和经理、股东和经理之间的不平等,由于其地位不平等,所以他们之间不存在自由契约。那么,为什么他们的地位不平等呢?崔之元就不愿意多说了。比如从工人角度说,在中国是否被承认为市场经济国家的问题上,美国要求中国让工人有独立工会并且发挥作用,才能够算市场经济国家。按照崔之元的标准,美国的这个要求无疑是正确的。 没有独立工会,工人和经理之间就不可能平等,他们之间的契约就不是自由契约。市场经济是以参与者的平等为前提的,没有工会,市场经济的前提也就不存在。

  因此,崔之元的问题在于他能不能够把他的平等权利观点贯彻下去。如果贯彻下去,那么,就要问为什么中国不能够有独立工会,尤其是中国现在的经济水平、人的文化水平比起比如150年前的英国高得多。我们支持那时候的英国工人结社,为什么禁止现在的中国工人结社?崔之元说中国“中央政府还没有完全被利益集团所操控”,那么,有多大部分已经被利益集团操控呢?是不是中国不准工人结社就是因为中央政府被利益集团操控的结果呢?

  其实,崔之元所说的美国的情况,说到底,是那里大体实现了市场经济所要求的前提,或者是经济学的前提,也就是这里讲的前经济学。无论大陆法系,还是海洋法系,他们能够规范经济的前提,是社会有一个使市场经济得以在公认社会原则和人生原则基础上运转的前提条件。这些前提条件,就是人的平等、自由和在良知前的自律,而这些东西又通过特别同情弱势团体的大众媒介的自由、通过公众的政治自由得到保证。因此,谈论国有企业在外国照样搞得好、谈论国外也实行社会分红的时候,崔之元和我们大家不应当忘记那里大体存在着前经济学的条件:平等、自由和自律。如果崔之元在这些条件基本上不存在的情况下来坚持国有企业和社会分红,他得到的将是苦果。当然,这一点也表明,把国有企业问题、社会分红问题仅仅看成经济学问题是远远不够的:说到底,它们首先是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

我本来想不说也罢可是仍然和你一样还是说了一些。一个以自由/平等/自律为基础的经济需要大家说话。很可惜freedom is not free自由是要珍视自由的人付出代价来争取和保护的,而“说一说”的代价实在不能算大。因此朋友还是说一说吧。

 

                                                                                               2004129初稿

                                                                                               20041210修改

 

附:“不提也罢”先留言

主题:重提朗顾之争 (2004-11-29 22:56:16)

 

1。经济学家们把我们都搞糊涂了,都是国外的理论,都是国外的资料,我们相信谁?2。许多人都是在国外留学或做访问学者一段时间,拿回一些资料,翻译出版,换回自己所要的职称、声誉等,他又凭借这些声誉去到处讲演、在课堂上指导学生,过着滋润的生活,但这些东西有可能已经过去好多年了,我们到底相信吗?http://www.yannan.cn/data/detail.php?id=4403这是看了崔之元的演讲后的感觉。当然,对于能跟踪国外研究进行时的各位不在之列。

 

参见http://www.hujingbei.net/bbs/display.asp,相应页码。